长安美食图鉴!
白居易亲手下厨焙胡饼,寄给友人万州刺史杨敬之。那个曾被顾况调侃“长安百物皆贵,居大不易”的外省少年,历经宦海沉浮,已为显贵,深谙长安风物。
唐人小说《虬髯客转》英雄李靖与名妓红拂夜奔太原,住灵石旅店,逢豪侠虬髯客。“客曰:饥。公(李靖)出市胡饼。客抽腰间匕首,切肉共食。”灵石小镇都可买到,可见胡饼随处可见。
长安富豪之家喜食“古楼子”,就是带肉馅的胡饼。将一斤羊肉馅用牛油搅拌好,一层层地铺在巨大的胡饼中,层与层之间用椒豉相隔,然后放在炉中烧烤,等肉半熟时,就拿出来吃,味浓而肉鲜。
五鼓时分,时寒,仆射刘宴赶去早朝。途径胡饼铺子,新出笼的蒸胡饼“热气腾辉”,刘宴顿时睡意全无。赶紧差人买来,蒸胡饼滚热烫手,“以袍袖包裙帽啖之”,跟一列上朝的同僚赞叹道,“美不可言,美不可言”!(唐《刘宾客嘉话录》)
蒸胡饼内多置葱肉馅,上锅汽蒸,类似于包子。大唐另一位当街吃蒸胡饼的官员运气可就不那么好了。
一日,张衡办公完毕,饥肠辘辘。看到街边新出锅的蒸胡饼,掏钱买之,骑在马上趁热开吃。不想被御使瞧见了,回去向武则天打了小报告——官员当街吃胡饼,给武周朝丢脸。
武则天也觉得有失体面,大笔一挥,“流外出身,不许入三品。”张衡就因一时嘴馋,被逐出长安,永不得升三品官员。(唐《朝野佥载》)
武则天的儿子唐中宗李显也嗜食蒸胡饼。李显一生颠簸流离,战战兢兢,侥幸得帝位,对共患难的妻女极为宠爱,乃至放纵。韦氏欲效仿武氏称帝,安乐公主想做皇太女,母女便合谋在蒸胡饼内下毒赤城美食,踢开中宗这块绊脚石。
《资治通鉴》记载,“安乐公主欲韦后临朝,自为皇太女,乃相与合谋,于饼馅中进毒”,中宗没有察觉任何异样,大啖胡饼,“六月壬午,崩于神龙殿。”
李隆基发动政变,平定韦氏之乱。玄宗登基之后,更是大开胡食之风。《旧唐书》记载:“贵人御馔,尽供胡食赤城美食。”尚食局多达八百四十余人,其中操刀掌勺的主厨就有十六人。
酸瓜菹长切成条,与烤肉卷入饼中,卷紧后切成二寸长段,吃时蘸以醋芹,就是有名的胡饭。
《太平广记》记载,每次设宴之时,按人数取童子鹅,褪毛,除五脏。腔内填上肉和糯米,以五味调和。之后,弄来一羊,剥皮去毛,取出脏腑。将上面做好的仔鹅放入羊腹中,缝合好在地火上烤。待到羊肉烤得七分熟时候,便将羊剥去不要,取出羊腹中的仔鹅,直接捧在手中吃。
《唐语林》里有个小故事:宫宴之上,太子李亨为玄宗及众皇子切分烤羊腿,手粘油腻,顺手拿胡饼来擦。玄宗心生不满,正欲发作,只见李亨不慌不忙,把擦过手的饼一口一口吃光。顿时,龙颜大悦,说:“福当如是爱惜!”
根据《书》的记载,唐太宗时期,权臣宇文士就表演过“啖饼惜福”的戏码。大唐太子实属高危职业,稍不留神便会送命。李亨不仅多次被李林甫诬陷“结党”,更是一年内两次被迫休妻自保。李亨惊惧不堪,以至过早白头。
盛唐名将哥舒翰出身突厥,喜食鹿血肠。哥舒翰与安禄山、安思顺入朝时,玄宗专门设宴,射鹿以取血,灌鹿肠,用油煎,极为肥美,取名“热洛河”,以示恩宠。
仕宦新授大官,要向皇帝献食,称为“烧尾宴”,“取其神龙烧尾,直上青云之意”。
中宗时,韦巨源拜尚书令,依惯例进献了一顿“烧尾宴”。韦巨源《食谱》正文前有序言称:“巨源拜尚书令,上烧尾食其家,故书中尚有食帐,今择奇异者略记。”
里面开列各种食品菜肴五十八种,尽显豪奢。这些菜肴的制作方法,多用羊肉、羊油、羊乳、及各色面食,明显采用胡族的烹制法。
玉露团即奶酥雕花;乳酿鱼就是用羊奶烧整条鱼;竣巡酱用鱼片与羊肉片拌酱快炒;遍地锦装鳖是羊油、鸭蛋脂烹甲鱼;升平炙则是用羊舌和鹿舌伴食;通花软牛肠是牛肠内填羊膏髓所制腊肠。主食曼陀样夹饼、婆罗门轻高面、天花毕罗是地道胡食,水晶龙凤饼、八方寒食饼、双伴方破饼、巨胜奴等则是汉化胡食。
大唐盛世,长安城胡风酒楼星罗棋布、食肆鳞次栉比,世称“酒家胡”。李白笑入胡姬酒肆中,“胡姬貌如花,当垆笑春风。”
酒家胡不仅待客热情,还让赊账喝酒。王绩好胡酒,日饮一斗,《过酒家》“有钱须教饮,无钱可别沽。来时长道贳,惭愧酒家胡”。
日本僧人圆仁《入唐求法巡礼行记》记录此等盛况时说,“街店之内,百种饮食,异常珍满。”
海晏河清之盛世转瞬即逝。《资治通鉴》记载,安禄山之变,叛军逼近长安,唐玄宗逃到离长安四十里的咸阳望贤宫。
地方官也已逃走,玄宗吃饭就成了问题。“日向中,上犹未食”,杨国忠无奈,只好“自市胡饼以献”。末路穷途,不知捧饼啃食的玄宗作何想。
胡食风味最重要之处在于调料。苏恭《唐本草》称:“胡椒生西戎,形如鼠李子双桥特产,调食用之,味甚辛辣。”
代宗时期宰相元载,“膏腴别业,轸域相望”,“名殊异乐,内廷不及”,风光无两。元载最终因当政擅权、纳赃受贿被抄家赐死。抄家的物品中居然有八百石胡椒,约合现在的六十余吨,全长安城人也吃不完。代宗震怒,下令掘其祖坟、毁家庙,焚牌位,挫骨扬灰。
晚唐段成式所撰的《酉阳杂俎》里面有个故事,情节和“黄粱一梦”异曲同工,只不过这位赴长安赶考的书生吃的是一种叫毕罗的胡食。